五金9月5日上午,丽水市特殊教育学校启智部高三班。生活语文课上,老师陈影正在上《学办》一课。教室里的12名学生,智商大多处于60以下,同时伴有自闭症、唐氏综合征等多种障碍类型。面对这群特殊的孩子,她的教学不得不细致而缓慢:用“先”“接着”“然后”“最后”讲述办卡过程,反复解释证件有效期的含义,一再强调资料填写时不能涂改……这个在普通人看来相当“费劲”的课堂,恰恰是陈影周而复始的教学场景之一。
经过反复的教学、实践,掌握最好的孩子江南体育官方网站,不仅能独立通读课文,还能独立办卡;能力稍弱一些的孩子,可以在指导下完成办卡,做到跟读课文;而对于无语言能力、有识字障碍的孩子,也能进行简单的认图辨识。
她接受并享受着这些“微乎其微”的教学成果——在她心里,不论哪种,都是在帮助孩子找到一条回归社会的路。
2004年,刚刚大学毕业的陈影,成了一名特教老师。这一年,正值丽水市聋哑学校搬迁,并更名为“丽水市特殊教育学校”,同时开办首届启智班。于是,21岁的陈影,成了启智班的第一位班主任并从事语文教学工作。
和普通的一年级不同,班上的12名孩子,最小的7岁,最大的11岁,个体差异极大:有的孩子动手能力弱,吃饭握不住筷子;有的孩子存在语言障碍,要费很大的劲,嘴里才能挤出“回家”两个字;有的孩子行为不受控制,摔东西、砸物品,墙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窟窿,这些场景,一度让陈影措手不及。
尽管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,开学一个月后,她的情绪还是“崩塌”了。那天,刚进教室的她发现,自己花了数日精心布置的教室,俨然成了一个混乱的“战场”:“武器”满天飞,桌椅东倒西歪,整个教室乱作一团。眼前的这一幕,不禁让她联想起一个月来那些“状况百出”的日子:课堂上,莫名哭闹、大小便失禁、癫痫病发作;被教育时孩子无动于衷,一转眼继续犯同样的错误,更让她感到委屈的是,自己重复的劳动和付出被一次次忽视……想到这里,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。她转过身,躲在角落里江南体育官方网站,泪水决堤。
突然,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,递过来一块抹布,随后一个高八度的声音机械地响起:“老师……不哭……擦擦……”她诧异地转过身,发现是学生杰。他长得“人高马大”,时常有各种攻击性行为,是班上出了名的“破坏大王”。此刻,他却递上了一块擦桌椅的抹布,一脸憨实地看着老师。
这个“异常的举动”,震惊了陈影。她的心,突然有些“生疼”:“他可能今天、明天甚至永远,都不会明白抹布和毛巾的区别,但遮蔽不了他对爱的表达。”
那一刻,她确信,这是一群被天使吻过的孩子,他们只是被带走了“某些东西”。而她,的的确确成了这些特殊孩子的老师。
起初几年,这些来自九县(市、区)的孩子寄宿在校,每学期只放假两次。作为班主任,陈影几乎24小时陪在他们身边:课堂上,手把手地教孩子们摸声带、按鼻翼,感受声音的振动;蹲下身和孩子们面对面,几十次、上百次地观察发音时的口型;生活中,她教孩子们擦桌、扫地、叠被子,陪他们玩游戏、洗漱,安抚他们入睡。有时,一些孩子会不受控制地哭闹、尿裤子,她温柔地哄着,给他们擦洗身体。渐渐地,孩子们适应了新环境,陈影也有了集老师、妈妈、姐姐、保姆于一身的新角色。
“每个孩子都是可塑的。”在与学生日复一日的相处中,陈影对教育有了自己的理解,“他们的特殊,也可能是另一种优点。”
学生明是个学得慢、忘得快的唐氏儿,但在陈影眼里,他乖巧、守纪律;学生珍有学习能力障碍,说话磕巴,陈影总是对她的动手能力竖起大拇指;学生凯“吊儿郎当”,管不住自己,陈影时常用零食奖励他,鼓励他当小助手。“谁说他们一无所知,谁说他们一无所会?”陈影逐渐发现,和他们待得越久,期待就变得越多。当他们一起努力奔向这些期待,或当期待成真时,爱也在他们的心里,扎得更深了。
2006年9月,一年级培智班迎来9名新生。他们依然特殊,身上同样存在程度不一的问题,而班主任一职,再次落到陈影肩上。也是从这时开始,陈影选择用镜头记录这些孩子平凡又不凡的点滴。
当人们描述一个孩子的进步时,往往会用显著、巨大来修饰,而培智班的孩子,似乎很难和这些词沾边。和普通的孩子相比,他们千百次的努力,只能换来“一厘米的进步”。而这些,恰恰是陈影镜头中最珍贵的“素材”:
班上的第一张集体照,是2007年1月14日拍摄的,“那天是学生小秧的生日”。陈影说,自己只是“简单”地买了一个蛋糕,“简单”地布置了教室,“简单”地给全班过了“集体生日”。正是她的这一份简简单单,让班上不少孩子,第一次吃上了蛋糕,第一次体验到生日的仪式感。
一张7个孩子踩高跷的照片,见证着孩子们的“突破”。“此前,这个项目是听障部学生的专属。”陈影回忆道,“当时我觉得挺有趣,就想给自己班的孩子试试。”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中,孩子们居然真的学会了。“后来,孩子们踩着高跷,登上了元旦表演的舞台。”回忆让陈影扬起了嘴角,“记得当时在观众席听得最多的一个词是,不可思议。”她知道,这个词的夸赞对象,正是这群培智班的孩子。
2015年5月,距孩子们毕业仅一个多月。陈影琢磨着,给这群拥有水晶般心灵的孩子送点纪念品。当她打开电脑,发现9年里,自己给孩子们拍下的照片数量足足有34939张。“就是它了!”她敲定了心中最满意的礼物。那段时间,每天忙完工作后,她就着手干活:从3万多张照片里精挑细选,再将它们归类到9个孩子名下,一忙就是到凌晨一两点。
6月8日,孩子们从陈影手中接过自己的专属“成长册”,神情瞬间从平静转为惊喜、兴奋,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:“快看,那时候我居然不会包饺子”“陈老师,我从前怎么这么小啊”……这时,学生慧突然站了起来:“陈老师,我对你很满意。”陈影先是一愣,随即泪如泉涌。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,她的思绪被拉到了9年前:那时的慧,不会打招呼,不会写数字,更别提加减法。而9年后,她用9个字证明了自己的“成长”。
和普校老师不同的是,在特殊教育学校里,即便倾尽所有的职业时间,每名特教老师往往也只能陪伴教导几十个特殊学生。“虽然我们很难有‘桃李满天下’的成就感,但我们同样肩负着一份教育的责任。”在这份责任中,陈影从一名普通教师,成长为市教学名师,“起于辛劳,甘于平淡”。
班上很多孩子来自农村,很难了解到孩子背后的家庭情况。陈影决定,通过家访,把温暖和勇气送给孩子,也送给一个个与命运抗争的家庭。
学生芳来自单亲家庭。因为住得偏远,最后一段山路,陈影是靠着双脚步行抵达的。那天,她正赶上家里杀猪,热闹得不行。在走访中她得知江南体育官方网站,芳的父亲养了几头猪,是全家人的经济来源。她立刻拿出手机联系身边的亲友、同事,从家访老师变成“猪肉推销员”。离开前,芳的父亲把一刀猪肉塞到了陈影手中,推辞不过,她只好假装收下。走出家门后,她又折返回来,偷偷把猪肉交给了芳的邻居,“请他帮忙还回去”。
到达学生蓝的家,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。家访前,陈影一直认为这家的经济条件不错,印象中,蓝总是要什么有什么,零食、饮料、学习用品、生活用品,只要孩子需要,父亲准会第一时间送到学校。当她走进这个家时,眼前的景象颠覆了她此前的印象:地面坑坑洼洼,到处是乌黑的积水,厨房与猪圈相通,只隔着栅栏,蓝的爸爸、妈妈和哥哥都是环卫工……让陈影永远都忘不了的,是蓝父哽咽的话语:“你才教了一年,孩子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,值了!”
猪肉里的淳朴,艰辛里的顽强,感动着陈影,也激励着陈影,“尽可能为孩子多做一点事”。“有教育,就有改变”,是陈影在采访中多次提到的一句话。在她心里,每个孩子都是可塑的,即便他们和普通孩子之间,横亘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。而对于特殊孩子来说,他们依然要走出校门,融入社会。
一年级,给孩子们过第一个集体生日;二年级,教孩子做简单的“三字经”韵律操;三年级,带孩子们参加运动会;四年级,鼓励孩子参加朗诵比赛;五年级,孩子登上腰鼓表演的舞台;六年级,孩子体验社区生活;七年级,孩子们走进超市、菜场,感受购物、买菜的乐趣,掌握挑选物品、选择新鲜食材的本领;八年级,前往医院、商场,学习看病就医的流程,及选购衣物的要素;九年级,尝试让孩子们独立购票,学着乘坐汽车、高铁,让他们感受飞驰而过的高铁速度……
19年里,陈影陪着孩子走进丽水的山山水水、人文建筑,万象山上、城市规划馆里,留下了一路的欢声笑语。
当遇上难以理解的知识时,她会想方设法把孩子们带入生活情境之中。在讲解关于“杨梅”的内容时,有些孩子不知道杨梅长什么样。陈影把他们带到青田老家的杨梅树下,让孩子目睹杨梅深深浅浅的颜色,摘一摘,尝一尝。她还记得,那天,孩子举起满是杨梅汁的双手说:“陈老师,染红了。”这三个字,恰恰就是那堂课的教学要点。
在陈影眼里,是学生威突然开始逢人问好,碰到人会礼貌打招呼;是学生玲能准确地算出自己跟爷爷相差几岁;是学生夏能将一篇学完的文章,较流利地读下来;是学生珍能帮着削水果、剥豆择菜……“与其说是进步,不如说是变化。”陈影很清楚,这些变化,能让孩子离社会更近,“见更大的世面”。
她说,自己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只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特殊的孩子,“不放弃,就值得。江南体育官网为了“一厘米的进步”